随记 | 生离死别

“人生里看似偶然却又必经的告别：无约而至，无人可免。”

去年年末，老家最后一个老人走了。我没有见上奶奶最后一面，直到寒假才被告知这个消息。隔着一片厚玻璃望着镜框里黑白的她，我有些恍惚，恍惚着天人两隔的感觉会如此不真实。分明是早已预料过会发生的事，倏忽间降临到自己身上时，才感觉到无比沉重。她是一个伟大的劳动妇女，曾让这个家充满生机，她嬉笑，她怒骂，她训斥儿女，她宽慰成长。

小时候的夜里，我从父母的床上惊醒，微弱的月光下，本伴着我入睡的他们常常不见了踪影，我摸着黑，哭着跑下楼，跑向奶奶的房间，她永远静静地站在她房间门口等我。在她的床上，我可以安然入睡，因为我知道，只有她永远不会离开我。

那时，父母经常吵架。父亲曾送给我一本很大的纸质3D拼图，笑着跟我说有时间就陪我一起拼，这使我心花怒放。那晚，我不知道他们刚吵完架，拿着那本拼图去房里找母亲，找她陪我玩。她在房里闷闷地看着电视，兴许是被烦到了，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训斥我。我哭着跑到父亲的书房，以为在那里能得到安慰，没想到迎来的是更加暴戾的打骂，还把那本亲手送我的拼图撕了个粉碎。那是我哭得最心碎的一次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晚上都在奶奶的房间里睡，她一边斥责着不负责任的父母，一边拿着胶水，耐心地跟我把那本拼图一点一点地重新复原。我们还用它拼了好多好多房子，大厦，高塔。奶奶的房间曾是我最大的避风港，在那里，她帮我拼好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童年。

涌入的回忆很遥远，也很真实，直到在某一刻突然停滞。生命沉甸甸地来到这个家，又轻飘飘地兀自离去，没有念想，无法念想。

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，送走了最后一个老人，静待着下一个人变老。

生离死别的发生，看似偶然，却是必经之事，它们无约而至，又无人可免。生与死贯穿了生命长河的始终，这对矛盾的事物中存在着一个辩证法。生命会迎来死亡，旧事物的死亡又必然会伴随着新事物的诞生，二者相互转化，生与死的存在构成了生命的统一。斯人已逝，但作为记忆活在生人心中的那些事，是能使自己继续坚强走下去的动力。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会迎来死亡，我们也要继续热烈地活下去。

2024年2月25日晚。